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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巫師到底去哪裡
巫師就在拉斯維加斯?這是之前賣魚寵物店那隻小貓聽烏飛說的。
烏飛到底是從何認識巫師的?這和他之前來過洛杉磯那次旅行有關麼?這事他從未向我提起過,當然我和他在幾次的聊天話題中他並沒必要對我說到這些事,無論是在凡布倫街的老屋、珊瑚潭釣魚、或是馬克白湖露營的時候。當時烏飛還是凡人類烏飛,三姑娘還沒有出現,更別提後續她牽扯到那幫邪惡巫婆還有一群烏鴉的鳥事了。
我又離開月台回到火車站大廳的售票口,買了一張到拉斯維加斯的車票,他們只提供國鐵接駁巴士到拉斯維加斯,要搭六個鐘頭的車。
我買了車票,由於時間尚早,就獨自在火車站裡閒逛。洛杉磯火車站是西班牙式教堂建築,由天空俯瞰就像一座巨大的十字架。
突然間我抬眼望向通往鐘塔的階梯轉角,那裡站著一位黑衣的天使。
『你為什麼不搭那班火車呢?』黑衣天使問:『是因為巫師?』
『妳知道巫師他在哪裡麼?』我問。
『這與我何干?』看來她有她自己的事要忙。
『妳在這裡忙什麼?』我問。
『我忙的與你何干呢?』黑衣天使瞇眼對我笑了笑。
『妳在這裡待多久了?』我又問她。
『三年了。』黑衣天使反問我:『你呢?』
『三天。』我說。
『剛剛送你到車站那一家人不錯。』她說。
『願阿爸父祝福他們。』我們相視一笑,就此道別各自走開。
最後我來到車站西側的巴士停車場,靜靜坐在長椅上等待。時間對我而言無所謂,等車子來了坐上巴士,穿越市區沿著10號公路再接上15號公路、一路往東北方向穿越Mojave Desert莫哈比沙漠,來到了這座沙漠中熱鬧的賭城尋找巫師。
如果巫師真的在拉斯維加斯。我猜,他又會在這城市的哪個角落讓我找到呢?在瑞典堡的玉米田群鴉當中找到烏飛是一回事,在五光十色的不夜城芸芸眾生要遇到巫師那又是另一番周折吧。
烏飛說他頭一回進到賭場是在Atlantic City大西洋城的Trump Plaza川普廣場。那是他在愛荷華大學一位讀數學系的朋友小威搬到費城工作之後隔年,烏飛飛到費城探望他,還帶一組迷你電動火車軌道模型玩具當伴手禮。當時就是小威從賓州費城開車帶烏飛到新澤西的大西洋城賭錢的。
烏飛小時候因為腿傷時好時壞,能夠走跳的時候會和鄰居小朋友到雜院外頭偌大的屠宰場四處探險鬼混。屠宰場總在天亮前宰殺牛豬羊等牲畜,大白天則空蕩蕩成了他們雜院小孩的閒遊嬉鬧場所。因為宰殺牲畜留下的血腥味極重,屠宰場外面街上的人不敢進來,除了豬屠口斯文市場那幾個打嗎啡的毒蟲膽大些會溜進屠宰間鬼祟躲藏。
平日烏飛他媽怕他外出跑跳又會出事,總讓他待在家門口的小廊院玩耍。隔壁大他一歲的阿森是他最好的玩伴,兩人慣習蹲在小院角落賭各種撲克牌遊戲,輸贏不過幾塊幾毛錢,每次烏飛自己設計什麼新的賭戲或大富翁遊戲,阿森總是耐心陪他試玩。
烏飛他媽不管他們兩個小孩賭錢,因為她自己也打麻將。白天烏飛他爸上班時,雜院幾位閒閒沒事幹的太太們就會在烏飛家門口小廊院擺上牌桌打牌。烏飛在沒有麻將桌高的時候就會認字了,除了東南西北中發白二五八萬,麻將牌一四四張牌諸如三六九筒、一四七條等等圖案級數他都有自己的一套排列組合象形意解。
小烏飛賭錢時只靠運氣不愛動腦筋,他總覺得大他一歲的阿森比他聰明,有時候阿森為了不讓烏飛輸太多錢,賭梭哈時還會故意蓋牌輸給他。下象棋也是阿森厲害,所以烏飛只肯下半張棋盤的暗棋,總希望狗屎運掀到一隻紅帥,就可以一路大吃四方,直到碰到對方的卒子被反吃死掉為止。
阿森家就在烏飛家隔壁,他家上午要從屠宰場屠夫那裡批來豬大腸,翻洗豬大腸時剝除腸內的油脂,用大鍋熬煮炸豬油賣給豬屠口外面街上店家。下午則製做『瓠仔絲』,『瓠仔絲』就是用乾葫蘆絲捆紮切成長條的肉絲、鹹菜、胡蘿蔔、竹筍,用來煮湯味道酸酸的還不錯吃。
每次阿森都是趁他家炸豬油或製作『瓠仔絲』空檔時溜出來和小烏飛賭錢耍子。阿森他爸很兇,若是逮到他偷閒就會狠狠揍阿森一頓。
烏飛上國中後來考上建中就與阿森疏遠了。其實雜院裡的孩子能夠上前三志願高中、甚至台大的好像只有烏飛異類一隻,其他都是高職畢業就當兵或工作去了。阿森的個性和烏飛的大學同學阿強很像,也是凡事耐心包容、又比烏飛聰明。有時烏飛在新大陸釣魚時偶爾會想到童年的玩伴阿森,若不是他每天要幫忙家裡洗豬大腸炸豬油、常常被打,或許阿森會和阿強那般也進到一流大學、出洋留學、在某個不同時空另創一番人生。
烏飛從未被他爸打過,記憶中好像有一次颱風淹水過後大家在清洗傢俱時,烏飛玩火燒著頭髮,才被他爸怒不可抑失手打一巴掌。
在費城工作的小威帶烏飛到大西洋城賭場時,烏飛自己一人坐在BlackJack廿一點牌桌最後一位靠近莊家的座位,由於亂補牌的關係,導致莊家連連通吃全場。賭桌上一位亞洲人用廣東話罵烏飛不上道,害大家輸錢。後來小威從別的賭桌過來將烏飛帶走,安慰說別在意人家怎麼囉唆,老子進場賭錢就老子最大。
烏飛覺得也是,畢竟他除了小時候和隔壁的阿森賭錢、還有過年時家裡三兄弟和爸爸打麻將之外,他對賭博輸贏純屬運氣,而他也只喜歡靠運氣贏錢時那種意外狗屎運的驚喜滋味。雖然他考進台灣第一學府又出國留學物理讀了一堆數學統計概率理論,似乎兩者之間沒有一毛錢關係。總是他沒心機孩子氣吧。
『賭錢隨興就好,算計成那樣精細就沒意思了。』烏飛曾對我如此表示。他的人生態度似乎也是如此,難怪總有勢利爛人會欺負他,覺得他沒心機沒出息。
在馬克白湖露營時烏飛和我提過和小貓兩姊妹一起住的那幾年。小貓讀的是大學部精算系,有時寫作業有數學問題不懂、烏飛也會試著幫她解答,就是七拼八湊胡亂解出來的,畢竟商學和物理學之間多少會有那麼幾分相似關係吧。
烏飛偶爾會開車帶小貓小喵兩姊妹到愛荷華市西北邊的Tama塔馬印地安保留區那家小賭場玩賓果遊戲。小貓她妹妹小喵剛進大學部,主修音樂系鋼琴副修數學,有一次玩Bingo賓果遊戲時小喵竟然串連到一組號碼,因為還不滿廿歲不敢喊『Bingo!』,但若是不早喊的話,其他號碼再陸續搖出來,會場中可能就有別人(大半都是老先生老太太)連中號碼而『Bingo!』拿走獎金了。幸好姊姊小貓手腳快,幫她妹即時喊了『Bingo!』贏了那次的獎金一百美元。
『你好像是在帶小朋友喔。』我對烏飛笑說。
『和兩隻小女人家一起住也好。』烏飛說:『她們姊妹倆雖然不會燒飯煮菜,浴室也都是女人家瓶瓶罐罐玩意,但是家裡整理得倒是乾乾淨淨。』
『你很會煮嗎?』我問,因為除了聊天之外,我沒吃過烏飛煮的東西。
『小時候家裡爸媽都很會煮,後來兩個哥哥還開過餐廳當過廚師哩。』原來每次到凡布倫街找烏飛,見他不是在看卡通就是看美食頻道。
『不過後來我到紐約受了密教灌頂,一個月要吃好幾天八關齋戒的素食。』他說:『兩隻小女人家每逢吃素日就愁眉苦臉~因為我總是煮沒有肉的義大利麵,她們大概吃怕了。』
當初妹妹小喵被阿姨帶來美國準備就讀大學那個寒假,烏飛到西岸度假不在,結果姊姊小貓不知愛荷華冬季冰天雪地開車危險,烏飛向來不讓她開他的那輛紅色小吉普,因為她的國家左駕習慣令他難以放心,結果就出事了...吉普車被小貓在冰路上打滑失控撞毀,阿姨身亡...烏飛又從西岸飛回來處理她們阿姨的後事,倆姊妹的媽媽也飛過來美國帶回阿姨的骨灰...之後寒假結束學校開學,他和倆姊妹日子過得平淡如常。
一開始妹妹小喵像是一隻怕生的貓咪,見到烏飛在廚房負責準備當日晚餐,小喵輕手輕腳好奇過來問他: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你是讀什麼系的。』烏飛問。
『我讀音樂系,主修鋼琴。』小喵說。
『彈鋼琴的?手肯定很巧~』烏飛對她笑笑:『那妳以後負責洗碗。』
我聽了覺得好笑,雖然我是虛空天外飛來的非人旅者,想像自以為當大哥哥的烏飛,其實童心未泯和兩位心智年齡比他成熟的小姊妹一起生活,難怪他有時會逃離母性的氛圍溜出去釣魚或賭錢,有點馬克吐溫頑童歷險記情節、野孩子離家偷溜的快意補償心理吧。
『所以小貓是你的小女朋友?』我覺得這當中有點意思。
『跟來跟去像跟屁蟲就是啊!就差沒幹那話兒事啦~』烏飛說,口氣好像進到必勝客點一客vegan素食披薩那般自然。其實烏飛是家裡的老么,我猜他從小暗地裡渴望有個小妹妹當跟屁蟲。那陣子他和小貓小喵倆姊妹同住,一下子多了兩隻跟屁蟲,有時難免女人家天性,見烏飛舉止幼稚惹笑,難免會管他唸他。
『我又不在乎這話那話兒~』我對烏飛說:『其實這樣也還好,你以前在一起那幾個女人家那話兒雖行,日子算計卻又複雜多了。』
『小貓曾經到過台灣見過我家人。』烏飛說:『她見識過台北市的交通和四圍環境混亂,心裡大概不敢領教吧。』
烏飛說每次帶倆姊妹去愛荷華市中心那間shopping mall購物商場逛街,姊姊小貓嫌烏飛一臉不耐煩跟在旁邊討厭,就給他五塊錢去打遊戲,姊妹倆自行去一間間小店逛個夠。烏飛打遊戲累積的紙條點數換了不少玩偶送給小貓,直到她畢業回國還打包一大箱玩偶帶回去作紀念。
姊姊小貓畢業回國之後烏飛又恢復獨居的生活,不過妹妹小喵每次舉辦個人獨奏會(沒多厲害、音樂系必修要求的),烏飛總會買一大把貴氣森森的俗艷長枝玫瑰花過去捧場,在台下默默聽完小喵彈琴直到獨奏會結束,他無言走到後台將那束玫瑰花客氣塞給妹妹小喵表示鼓勵,會後的reception招待點心也不參加,每次就這樣離開了。
那次在馬克白湖露營時我和烏飛守著篝火徹夜聊東扯西雞毛蒜皮歡歡喜喜...突然間我聯想到喬安琪和花枝的童年往事,當時心念起動想試探他到底學會飛了沒有...最後我打消念頭,不想試探他。這傢伙自小就算身體受到再大苦痛也不說,精神上則孩子氣脆弱驕傲得緊,就別多事了。
『你確定你不會飛?』賭場酒吧廳那位棕髮男子問烏飛。
『多謝你幫我倒贏回不少錢。』烏飛端起他的黑色俄羅斯對棕髮男子舉杯:『你是怎麼辦到的?』
那位棕髮男子名叫Mike麥克,當烏飛的朋友小威將他從BlackJack廿一點賭桌救出來、免得他因為不會補牌而遭到同桌賭客的謾罵,後來烏飛自己跑到輪盤賭桌上又輸了不少錢。他的朋友小威並沒和他在一起賭,可能怕被帶衰,或者小威有自己愛玩的賭戲吧。
這時麥克也在輪盤賭桌上,其實他是從剛才的BlackJack廿一點賭桌跟隨烏飛過來的,因為他看得見烏飛背後的翅膀。
『你這樣瞎賭不行啊~』麥克在一旁對烏飛笑說。
烏飛覺得這位棕髮的陌生人笑起來平易近人,就聊了幾句賭錢狗屎運的趣事。麥克後來帶烏飛回到BlackJack廿一點賭桌,兩人並坐一起和莊家玩,麥克一邊下注一邊教他補牌的幾個竅訣,過沒幾把牌烏飛就贏回輸掉的錢、還小贏幾十塊美金。
『走吧,我請你喝點什麼。』麥克覺得烏飛該見好就收,邀他到賭場的酒吧廳喝酒。
烏飛點酒的知識有限,之前小威教過他調Black Russian黑色俄羅斯,就是伏特加摻Kahlúa卡魯阿咖啡酒。如果再加牛奶就變成白色俄羅斯了。
他點了一杯Black Russian黑色俄羅斯,麥克點了一杯啥米『Shaken, not stirred要搖不要攪』的James Bond零零七版本的Martini馬丁尼,兩人就在酒吧廳聊開了。
烏飛不知道麥克就是巫師。巫師看得見烏飛背後的翅膀,不明白是哪位天使給他的,更不確定烏飛到底學會飛了沒。